回味林佳儀：港台音樂從流行到衰亡的典型案例

20年前的1995年，筆者曾經最欣賞的國語流行音樂最有創作實力也是最具魅力的台灣飛碟唱片正式關門大吉，一批音樂創作人風流雲散。

這時，來自日本富士集團旗下的影音品牌——波麗佳音(Pony Canyon)一度在港台地區迅速拓展市場（波麗佳音正式組建於1987年，大約1992年左右就已經進入港台，起初影響並不大，簽約歌手也很少，比較著名的有倫永亮這樣的創作型人才），接納並推出了不少人才，其中重磅推出的著名新人就有林佳儀，這一年春季交出的第一張專輯就是《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

林佳儀身材高挑，雖然不算特別驚艷的類型，但也是一個耐看的美女。

作為東家的波麗佳音自信滿滿的大力宣傳林佳儀將是一顆「明日巨星」，《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也確實是漂亮的成績單。

從16歲起就在外一直駐唱的林佳儀，經過四五年時間的歷練沉澱，以至於當時有不少評論都稱她是天生吃這行飯的——能唱能跳、高挑靚麗。

主打歌《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是翻唱日本國寶級創作天后中島美雪的《空と君のあいだに》（一般翻譯為「天空與你之間」），作詞是與飛碟唱片和寶麗金唱片合作非常多的老將劉虞瑞。

旋律從一開始就非常激昂，「如果想哭我自己會找地方，你不必擔心我會弄濕你肩膀，走在街上到處是寂寞的人，我想誰都不要同情的眼光。

」副歌部分把情緒越帶越高，用現在的話說，十足是一首正能量滿滿的作品啊：「明天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雖然它或許也是傷心的開始，愛情的輪迴總是一次又一次，是悲是喜終將都變成往事，明天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那怕早已沒有人記得我名字，別問我為何執迷不悟的嘗試，女人生來就多這麼一點痴。

」基本上都押「i」韻，在演唱上可以說頗有難度，但歌曲旋律掩蓋了發音的瑕疵，反而讓這首歌非常悅耳，這應該就要歸功中島美雪的曲子了。

林佳儀是一家日本公司在台灣大力推出的新人，首張專輯採用日本音樂人的作品比較多。

如另一主打抒情曲《愛你卻要說再見》是羽田一郎的作品，作詞是林美杏。

這首歌聽來非常優美舒服，在氣息拿捏方面很有表現力。

因為每一段歌詞的語句連貫性強，顯得比較長，停頓換氣不夠多，很考驗歌手對氣息的控制。

如一開始：「我已疲倦，不想再去拆穿你謊言，只想平凡過每一天。

」三小句其實才組成完整的一段歌詞。

另外《心火》也是日本音樂人慎原敬之作曲，「那一天你用力擁我在懷裡，趕走那場大雨帶來的寒意，輕輕的吻在暖暖的唇，而我像個孩子似的輕輕哭泣。

你總說我像謎樣的女人，讓我幾乎想要放棄，你眼里的話像密密的針，陣陣地刺痛我愛你的心。

」

這張專輯讓林佳儀拿下不少新人獎，緊跟著這年夏天就推出第二張專輯《心動》，逐漸擺脫翻唱的尷尬，許多華語音樂人開始為她創作。

標題主打《心動》作詞依然劉虞瑞，作曲則是黃卓穎，是比較帶勁的曲風，水準倒是馬馬虎虎，可能出於嘗試磨合階段。

同樣由他們創作的第二主打《記得你曾愛我就好》才是標誌林佳儀抒情曲風的代表作，「別把雨水當作是我的眼淚，我不會選擇這樣發泄傷悲，遺憾其實也是另外一種美，該微笑不該後悔。

能不能再一次深深擁抱一回，留一點溫柔讓我回味。

只要記得你曾愛我就好，WILL YOU MY LOVE，緣份多少並不重要，有一天或許我寂寞難熬，至少我會知道，有個人曾對我好。

」整首歌旋律舒緩，但又有優美的節奏，每一句換氣停頓的地方比較合適，讓歌手能夠很好的發揮嗓音特色，非常好聽。

《我愛過了》是廣告人出身，後來卻有樂壇詩人之稱的許常德作詞，作曲吳清俊，「你走了，像風吹一樣散了，而我還不知該如何。

夢醒了，寂寞剛剛才開始，我愛上一個人又失去一個人的痛。

」副歌部分：「從來沒有沒有愛過誰，誰知這次這次心就碎，不怪眼淚眼淚流不歇，在這個沒有夢的世界。

」這首歌比較有韻味，高音區也有表現力，屬於慢熱型，越聽越好聽。

另外《你傷了我的心》是飛碟時代著名音樂人戚小戀的作品，也很好聽。

《芳心》是曾經寫過《今夜你會不會來》的老音樂人林東松作曲，李姚作詞，旋律刻意在高低之間轉換，凸顯林佳儀的嗓音實力，蠻有意思。

1996年第三張專輯《愛》，主打歌《何必可惜》仍然是抒情佳作，繼續是劉虞瑞與黃卓穎的搭檔：「這樣說分手，你不需要訝異，我忍了好久才下了決定。

甜蜜的話語，已不能再讓我動心，因為我被你傷得太徹底。

愛不是可以分享的東西，不應該當成遊戲，如果不能成為你的唯一，我選擇放棄默默離去。

你可以帶走你的心，我寧願孤獨也不要同情。

我告訴我自己，再痛的淚滴，都能夠輕易地被撫平。

你可以帶走你的心，那謊言請你說給別人聽，我告訴我自己，絕不再哭泣，既然你不懂珍惜，我何必可惜。

」

還有一首劉虞瑞與黃卓穎的《愛人小心》走勁歌路線，比上一次的《心動》要好很多，節奏感很強。

「女人的一顆心，它像火也像冰，你可要小心握緊在手裡。

女人的一顆心，它像火也像冰你可要小心別傷了自己，千萬不要忘記。

」

另外《小心愛情》是很有特色的音樂人陳冠倩作曲，資深作詞人姚若龍操刀填詞。

和陳冠倩多數作品一樣，考驗歌手對旋律的把握能力和「演繹」實力，因為弄不好就會跑偏，或者敷衍了事，沒有準確傳達出歌曲的情緒。

《我只想》也是林東松作曲，作詞的是林美杏，也屬於比較慢熱的歌曲，有一種獨特的味道。

這張專輯最重磅的抒情曲，是金牌音樂人殷文琦作曲，劉虞瑞作詞的《一錯再錯》。

當時，在寶麗金闖出「百萬製作人」稱號的殷文琦被重金邀請加入波麗佳音擔任音樂總監，對旗下歌手的支持非常給力。

「最後陪你走一回，任那夜風在我耳邊輕輕吹，過去種種我是真的無所謂，你可以擦乾你的淚。

你說覺得有點累，需要一點真心溫柔的撫慰，或許你早忘了當初選擇誰，到現在才後悔。

還是朋友說得對，愛情的確沒有絕對的是非，既然過去不曾在乎我心碎，如今又何必挽回。

愛情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不能一錯再錯重複地傷悲從來不曾在你面前掉眼淚，你該懂我決心了斷這一切。

愛情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不能一錯再錯重複地輪迴。

當你傾吐心中痛苦的滋味，我早已傷痕累累。

」

多年來，筆者總結殷文琦作曲的一大特點是，多數作品表面上旋律起伏並不算大，因此不是特別要求歌手有所謂「實力」，尤其前半部分，多數歌手都能演唱，但勝在旋律的韻味十足，情緒飽滿，如張學友的《吻別》，陳明真的《情債》，蘇有朋《覺醒》，孟庭葦《默認》，郭富城《忘不了》，侯湘婷《我是如此愛你》等等，用一個詞形容就是「餘音繞樑」，整首歌曲一定是情緒層層推進，直到高潮，給人很大的滿足感和回味餘地，《一錯再錯》就是典型的殷文琦作品。

同年另一張專輯《I love my city》，標題主打也動感十足：「一成不變的生活，不知過了有多久。

就像和別人一樣，忘了如何感動，直到你的出現，才讓我擦亮了雙眼。

有多少快樂，多少心愿被我們忽略。

全新的感覺在你我的身邊。

熟悉的這一切，原來可以改變，同樣的藍天，卻比往常耀眼，想告訴全世界I Love My City (Now)」

第二主打《感觸》也是劉虞瑞和殷文琦搭檔的經典抒情歌。

「燒去他的情書，再丟掉他的衣服，這樣真能忘掉所有的痛楚。

你們都說我想不清楚，愛得太糊塗，就算是吧，我也不願麻木。

每次追逐幸福，其實都是種賭注，誰又知道最後誰贏誰會輸，說起來是殘酷，相信我真的不盲目，但痴心收得回哪算付出。

真愛過的人，總是拋不開那一點點感觸，真傷過心的人，永遠像針刺著痛的話都說不出。

當擦乾了淚，誰都會告訴你永遠不要再哭，有多少人又真能忍得住。

」歌曲後半部分基本是自問自答，一樣契合殷文琦那種情緒遞進的婉轉旋律，非常好聽。

而之前合作密切的老搭檔黃卓穎，與新銳女詞人胡如虹（資深娛記出身，但她真正的代表作是後來捧紅蔡依林的《我知道你很難過》《你還愛我嗎》等經典抒情曲）合作了一首《今夜你在想念誰》，雖然也屬於抒情歌，但其實曲風比較另類。

波麗佳音時代湧現出的新創作人陳俊廷詞曲包辦的《決定去愛》也值得一聽：「我讓燈整晚的亮，不想覺得太孤單，不是一定要誰來陪伴，只是夜讓人有點慌。

一個人面對感傷，才會了解有多難，擔心鏡子裡那個女人，怎麼會帶著莫名的渴望。

決定去愛才會明白，什麼樣的男人才是真心為我而來，能給我感動，讓我浪漫得像小女孩。

決定去愛才會明白，什麼樣的男人才是真心給我關懷，看見我心中那種平凡的期待，就讓我愛。

」

另外，《愛我愛到底》和《無所謂》是另一重要音樂人陳國華作曲，只不過，陳國華給林佳儀更好的作品是在下一張專輯。

1997年，第四張專輯《你是我心中最想離開的依戀》繼續保持水準，這一次的主打好歌都由陳國華一手包辦。

熟悉華語流行樂壇的都知道，起初陳國華力捧的是實力唱將彭佳慧，順帶也把梁詠琪捧紅了，這一年，由陳國華作曲的梁詠琪成名曲《短髮》紅極一時。

而在林佳儀的這張專輯中，陳國華的作品也屬上乘。

標題主打《你是我心中最想離開的依戀》的歌詞是老音樂人丁曉雯操刀，「就讓眼淚在夢裡沉澱，我不要往事緊緊地跟隨，關燈的房間不怕冷也不怕黑。

全世界一定傷感應驗，何苦再要回憶流過我心弦，沒有你的夜，我已習慣一個睡。

你是我心中最想離開的依戀，別讓傷害再彼此間徘徊，憂傷過的心，悲傷過得去，再也回不去愛的從前。

原諒我自己，也會原諒你，我開始了解別去奢求愛的永遠。

」

另一首陳國華的《忍不住想愛》，由廖瑩如作詞，節奏比較歡快，還有一首慢歌是《看透》，作詞胡如虹，也蠻有味道。

副歌部分非常凸顯陳國華的風格，「我也曾愛過，曾經為受而消瘦，我也曾愛過，和你一樣的脆弱，但在哭過恨過後，路還是一樣要走，我終於掙脫愛的枷鎖。

」

說起來，陳國華整體也是偏愛慢歌，抒情風味很濃，但若比較，他的旋律特點與殷文琦的抒情風格還是頗不一樣。

陳國華作品的副歌高潮部分往往要求歌手充分釋放情緒，演唱需要一種爆發力，這樣可以凸顯歌手的嗓音實力，不用說以實力派著稱的彭佳慧代表作是如此，即便像蘇永康的《讓懂你的人愛你》，李玟的粵語歌《憂傷天使》，林志穎的《黎明破曉前》等歌曲特色上都很典型。

當然，有偶像之名，靠臉吃飯的林志穎多年來的唱功其實較為平淡，沒能把這首歌曲演繹的很到位。

與殷文琦那類比較注重情緒回味，比較內斂的風格是有區別的，所以，殷文琦的很多歌都可以交給那些唱功平平，走偶像路線的歌手演繹，有時候可能是容易討巧和雷同，當然，其實他也捧過譚詠麟、張鎬哲、張學友、李克勤、張清芳等不少實力歌手。

丁曉雯還創作了一首《不在你面前流淚說再見》，作曲是陳俊廷。

歌曲比較大氣，大有當年《一個人的我依然會微笑》的風采。

「努力讓自己明了，你說結束了，是不是一句玩笑。

拚命往記憶去找，快樂和煩腦，究竟我哪裡不好？當承諾變得不再可靠，還有什麼值得我堅持到老。

大街上充滿寂寞人潮，誰會在乎我的心在愛里跌倒。

不在你面前流著淚說再見，好讓你牢牢記得我的笑顏。

不在你面前流著淚說再見，不留一點線索讓你驕傲地以為。

」

另外陳俊廷還有《女人最怕騙自己》，黃中原創作的《藍色天堂》《冷雪》也有點特別。

從1995年出道到1997年步入巔峰，兩年多來的林佳儀也算是當紅，還傳出過每天只睡三小時，趕通告趕到暈倒的小道消息。

當進入1998年，波麗佳音的業績開始下滑，當時樂壇風頭最勁的是重獲新生的上華唱片，其次是屬於索尼旗下的新力哥倫比亞，不上不下的是以國語為主的滾石和以粵語為主的華納（好在有當時歌壇影壇都大紅大紫的鄭秀文維繫場面，正面臨英皇娛樂旗下容祖兒、TWINS、謝霆鋒等大批80後的衝擊），步飛碟後塵的也是兩大老牌百代和寶麗金，華語樂壇的唱片專輯時代其實已經在慢慢瓦解。

而這一年，林佳儀的《水晶玻璃》專輯明顯出現下降。

可能當時林佳儀處在巔峰，公司給了她比較大選歌的自由度，很多歌曲帶有一些嘗試意味，結果出現較大反差。

標題主打《水晶玻璃》比較歡快，算是不錯。

《有些話不必講》《我想要快樂》等走輕快路線的都還不錯。

抒情歌在這一張專輯比較少，如《我愛的他》算是慢歌，旋律也有一點另類，每一段總是在結尾處做一些特殊處理，聽起來總不那麼順暢。

另外《失戀的滋味》《飛過愛的換日線》也是，旋律上還算可以聽，但明顯不如以前幾張專輯的慢歌耐聽。

合約期滿，離開波麗佳音略作休整，林佳儀於年底高調簽約吞掉寶麗金的環球唱片。

公司找來了當時正紅的陳曉東與她合唱。

同樣剛跳槽環球的好姐妹許茹芸也助陣，可誰也想像不到，這張《沒有你的我》竟然會是林佳儀最後一張專輯了。

其實這張專輯的水準恢復很多，如許茹芸創作的主打歌《沒有你的我》完全可以列入林佳儀的經典，而且十方的詞也不錯，十方本身是一個作家，本名王建福，不算是娛樂圈子的。

「太多的時候擁抱是一種折磨，失去以後反而會有一種自由。

在你的荒唐里走了好久，決定放手決定解脫。

收起了照片藏起承諾，打開了音樂趕走寂寞。

插上了鮮花放逐憂愁，換一種心情換一張臉孔。

清清楚楚的愛過，真真切切的分手已足夠。

儘管有幾分遺憾你沒帶走，脆弱的話我不說。

沒有你的我沒有失落，開始過簡單生活，一個人的被窩更遼闊，兩個人的夢卻未必溫柔。

沒有你的我沒有心痛，開始學著交新的朋友，當兩顆真心已不能交流，我讓我自己，回到單身的時候。

」

第二主打《不傷感情》也是比較傳統的快歌，更有林夕作詞：「可能我只愛上你的眼睛，就像愛看天上點點繁星。

就像愛看任何的好風景，所以無所謂看不到你，只是有一點點掃興。

我都無所謂好聚好散，樂極不會忘形，別擔心。

不會傷感情，我們談不成愛情，是哎哎哎緣份未到你。

不會傷感情，喜歡你一雙眼睛，只不過隨興，千萬別神經過敏。

」

與陳曉東合唱的《愛只有你》也是蠻經典的，依然是十方作詞，老牌音樂人戚小戀作曲。

這張專輯還有比較冷門的好歌《從此不問你愛誰》，作曲王家耀不算常見，但他曾給劉德華寫過幾首歌，如《真永遠》專輯裡的《忘了隱藏》和《情未鳥》專輯中的《後悔》。

「無意又經過那家心愛花店，曾經我的愛情泛著香味。

你喜歡送我鮮艷有刺紅的玫瑰，卻沒發覺我的枯萎。

終於你對我說出你的抱歉，在分手多年的某個深夜，電話那一頭你的語氣帶著後悔，都過去了我無所謂。

從此不問你愛誰，又是誰代替我的傷悲，又有誰還在為你樵悴，千萬別再說，你總是為了我喝醉。

從此不問你愛誰，我已經走出陰暗房間，我發現自己擁有的美，你愛的玫瑰就留給你自己，慢慢體會。

」

王家耀還創作了一首《我們認真愛過》，由十方作詞，也不錯。

另外《愛情娃娃》《我不是聰明的女人》也都可以聽，總體這一張專輯算是恢復了水準的作品。

在跨越新千年的轉折點上，林佳儀其實依然屬於偏傳統的90年代曲風，但當時保持紅火地位的歌手基本都在賣力求新求變，如周杰倫、蔡依林、王力宏、梁靜茹和SHE、TWINS，所謂年輕一輩的曲風大多是時尚娛樂的感覺，頂多偶爾玩一點懷舊。

像老牌抒情王子的張信哲都在新世紀裡感到無所適從，像阿杜之類沒紅多久就被淘汰。

而張惠妹、李玟、許如芸、順子、江美琪等一大批「紅」過千年大關的，也沒堅持多久都偃旗息鼓了，消失速度也真叫人感到不可思議。

不知不覺，又一個十年過後，連周杰倫、蔡依林、梁靜茹和SHE這些還能代表「專輯」時代的也全成為「歷史」了。

雖然不能說沒有歌手在堅持，但總體來說，不論國語歌還是粵語歌，港台音樂基本上從「流行」宣告「衰亡」了，林佳儀似乎也不過是一個「青春飯」的典型案例而已。